编者按：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已经成为全党全社会的共识和行动，成为新发展理念的重要组成部分。本文立足新发展阶段与新发展理念，通过调研与思考，力图总结与探索利用“绿色化”与“数字化”深度融合协同并进以加速推动“绿水青山”变成“金山银山”的新实践抓手、新实现路径。作者李易系上海社科院绿色数字化发展研究中心主任、清华大学国家治理研究院特聘研究员。
2005年8月15日午后，时任浙江省委书记习近平同志第二次来到安吉，深入农村调研。当日，在天荒坪镇余村的一间简陋会议室里召开了座谈会，村党支部书记鲍新民向习近平同志汇报到关停矿山时，还显得有些不舍。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
习近平同志斩钉截铁地回应。这也是听取汇报过程中他唯一的一次插话。
三面环山，一条小溪从村中央穿过。在安吉，靠山吃山的余村，凭借自然资源，先后开起矿山、水泥厂，上世纪90年代村集体经济收入每年达300多万元，居全县之首。全村280户村民，一半以上家庭有人在矿区务工。矿山成了全村人的“命根子”。
但是也因为开矿，余村常年烟尘漫天，树叶被厚厚粉尘覆盖，平时村民窗户都不敢开，竹笋也连年减产。牺牲绿水青山换取金山银山的结果是：全村生态系统被严重破坏。
2003年，安吉县提出创建全国首个生态县的目标。从这一年开始，余村用三年时间，相继关停矿山、水泥厂，村集体经济年收入从300多万元直降到20多万元。这种“断崖式”下降，让鲍新民和当时村两委成员们感到有些不舍。
时任安吉县县长的唐中祥回忆，当时安吉经济相对欠发达，全县上下加快经济发展的热情很高，但对“发展经济是否一定要以牺牲环境为代价”也感到比较困惑。习近平同志“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论断，一下拨开了大家心头的迷雾，发展思路一下子打开了。
在那天的座谈会上，在听完汇报后，习近平同志在接下来的讲话中，又比较完整系统阐释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我们过去讲既要绿水青山，也要金山银山，其实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本身，它有含金量……要坚定不移地走这条路，有所得有所失，熊掌和鱼不可兼得的时候，要知道放弃，要知道选择。
这一席话，让余村人的命运从此掀开新的一页。
2005年8月24日，习近平同志以笔名“哲欣”在《浙江日报》的《之江新语》专栏发表《绿水青山也是金山银山》短评。文章指出：在鱼和熊掌不可兼得的情况下，我们必须懂得机会成本，善于选择，学会扬弃，做到有所为有所不为。在选择之中找准方向，创造条件，让绿水青山源源不断地带来金山银山。
回头看，时间已经证明——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
十余年来，安吉摘下首个“国家生态县”桂冠，为全国生态文明建设做出了一个县域典型；在全国首创“美丽乡村”建设，为“美丽中国”贡献了最早的实践样本；成为浙江率先发展“农家乐”的地区之一，为全省、全国制定“农家乐”标准体系提供了样板，开启乡村旅游先河。
无庸置疑，生态农业、乡村旅游已经成为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的实践抓手、实现路径。
那么，除了生态农业、乡村旅游，还有没有其他推动绿水青山变成金山银山的实践抓手、实现路径？
笔者的答案是——有——碳排放权交易。
2015年11月30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巴黎出席气候变化巴黎大会开幕式并发表题为《携手构建合作共赢、公平合理的气候变化治理机制》的重要讲话。习近平总书记在讲话中指出：面向未来，中国将把生态文明建设作为“十三五”规划重要内容，落实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发展理念，通过科技创新和体制机制创新，实施优化产业结构、构建低碳能源体系、发展绿色建筑和低碳交通、建立全国碳排放交易市场等一系列政策措施，形成人和自然和谐发展现代化建设新格局。
这次重要讲话的发表，使“中国碳排放交易市场”第一次走上了世界舞台。
2021年4月22日晚，应美国总统拜登之邀请，习近平总书记在北京以视频方式出席领导人气候峰会，并发表题为《共同构建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的重要讲话。在讲话中，习近平总书记重申——“中国将力争2030年前实现碳达峰、2060年前实现碳中和”，同时亦指出——中国将碳达峰、碳中和纳入生态文明建设整体布局，正在制定碳达峰行动计划，广泛深入开展碳达峰行动，支持有条件的地方和重点行业、重点企业率先达峰。中国将严控煤电项目，“十四五”时期严控煤炭消费增长、“十五五”时期逐步减少。此外，中国已决定接受《〈蒙特利尔议定书〉基加利修正案》，加强非二氧化碳温室气体管控，还将启动全国碳市场上线交易。
2021年7月16日，全国碳排放权交易市场正式启动。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国务院副总理韩正在北京主会场出席仪式，并宣布全国碳市场上线交易正式启动。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上海市委书记李强在上海分会场出席启动仪式。
建设全国碳市场是利用市场机制控制和减少温室气体排放、推进绿色低碳发展的一项重大制度创新，也是推动实现碳达峰目标与碳中和愿景的重要政策工具。
无疑，碳排放权交易将成为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的另一个实践抓手、实现路径。
在两山理念的发源地——安吉，一幕成功践行的生动案例正在上演。
“想不到，竹林吸收二氧化碳，也能质押贷款。”安吉县报福镇统里村村民杨忠勇，最近“意外”拿到了县里第一笔竹林碳汇质押贷款37.19万元。
杨忠勇承包经营着统里村1030亩毛竹林。据测算，平均每亩毛竹林每年碳减排量为0.39吨，1030亩毛竹林就能减排二氧化碳7045吨。
如何让如此大的碳减排量转化为实实在在的红利惠及百姓，让百姓支持参与碳达峰碳中和？作为湖州市绿色金融改革与服务创新示范点，安吉农商银行动起了脑筋，探索推出竹林碳汇质押贷款。而杨忠勇则成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按照贷款申请程序，参考全国碳排放权交易市场价格，杨忠勇的毛林地最终评估价值为37.19万元。在中国人民银行征信中心动产融资统一登记公示系统进行质押登记和公示后，37.19万元贷款顺利投放。
当然，我们必须注意的是，村民杨忠勇之所以能顺利拿到贷款，除了宏观得益于我国生态文明建设顶层设计大背景之外，微观上还要靠围绕竹林碳汇展开的数据采集及核算。
早在2010年，安吉地方政府就与专业学术机构合作进行竹林碳汇研究，建设了毛竹林碳汇通量观测塔，塔内安装了辐射传感器、光三维超声风速仪、二氧化碳水汽分析仪等数字化探测仪器，能全自动、全天候采集竹林不同冠层的二氧化碳浓度等竹林生态系统的翔实数据，并形成了《竹林经营碳汇项目方法学》等研究成果。杨忠勇的竹林碳汇数据正依托于此。
看到杨忠勇的竹林凭碳减排量贷到了款，村民们保护生态环境的热情更高了。最近，安吉县报福镇200余家农家乐业主主动协商，要让“金山银山”反哺“绿水青山”：出台《报福镇农家乐（民宿）生态保护基金管理办法》，依据公安系统登记的入住人数统计，按照两元/人次的标准，向业主收取保护基金用于全镇公共领域环境保护。一场全民参与的生态保护行动，正从保护竹林蔓延到安吉县的各个领域。
安吉的实践再次有力的证明，只要解放思想、开动脑筋，“绿水青山”与“金山银山”完全可以形成良性互动、同频共振的新发展格局。
地处云贵高原向广西丘陵山区过渡地带的贵州省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从江县，青山逶迤，绿树成荫，森林覆盖率高达69.3%。盛夏时节，行走在从江县，不时为徐徐的凉风与清新的空气所陶醉。
在从江县高增乡岜扒村，70岁的村民范老孩做梦也没有想过，自己家的几百棵树，不用砍不用伐自己就能创造真金白银。
“我家里现在参与了单株碳汇交易，450颗树每年现金收入1350元。”现在只要把树种好管好，范老孩家里年年都有收益。
在岜扒村周边的森林里，每一棵杉树都挂了一张身份证——标示着“贵州省单株碳汇精准扶贫碳汇林木”字样和乡镇、村落、户名、编号等信息。每一户建档立卡贫困户都有自己所属的林木。根据科学方法测算出碳汇量，一棵树一年可创收3元，对于建档立卡贫困户来说是一笔可观的收益。
同样，精准扶贫碳汇事业离不开数字化支撑。
在贵州山区，农民将“绿水青山”变成“金山银山”主要依靠贵州省单株碳汇精准扶贫平台。便捷的小程序及移动支付使全国人民都可以随时随地为蓝天碧水净土保卫战做出一份贡献，当然，也可以为自己带来一份自豪——即便花上几块钱也可以获得一张《贵州省单株碳汇精准扶贫碳汇核证签发证书》。
据悉，贵州省单株碳汇精准扶贫平台服务于省内深度贫困村的建档立卡贫困户，通过将每棵树独立编码、拍照、科学测算碳汇量，把建档立卡贫困户和碳汇数据上传至平台，以每一棵树吸收的二氧化碳作为产品，通过单株碳汇精准扶贫平台，面向全社会致力低碳发展的个人、单位和团体进行销售，购碳资金将全额进入贫困户个人账户，增加贫困户收入。
截至目前，贵州省出售碳汇量40149330公斤，碳汇交易总金额12044799元，参与农户11287户，户均增收1067元。
贵州的实践也再次有力的证明，只要解放思想、开动脑筋，“绿水青山”与“金山银山”完全可以形成良性互动、同频共振的新发展格局。
那么，除了基于碳排放权交易展开的“林草炭汇质押贷款”与“精准扶贫单株碳汇”，还有没有其他推动绿水青山变成金山银山的实践抓手、实现路径？
笔者的答案是——有——NFT。
放眼今日中国乡村，长期活跃着多才多艺的农民艺术家。在上海市金山区枫泾镇，就有一个闻名中外的农民画村——中洪村。
2014年5月21日，为期两天的亚信上海峰会进入会议的最后一天。领导人们忙着开会，第一夫人们也有自己的活动。彭丽媛女士邀请柬埔寨、吉尔吉斯斯坦、阿塞拜疆、哈萨克斯坦等国元首夫人及女眷，到全国重点保护单位——上海豫园共同观看中国非遗展示和文艺演出。在豫园，彭丽媛陪同来宾们观看了金山农民画等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的绝活儿，对民间艺术家们的精湛技艺赞不绝口。
实际上，作为典型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金山农民画就已经走进了中国美术馆以及比利时布鲁塞尔国际博览会，中洪村亦被中国文化部命名为现代民间绘画之乡。2007年，金山农民画被上海市人民政府列入第一批上海市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目前，金山农民画村已升格为中国农民画村。
长期以来，全世界的游客只能到了金山中洪村才能欣赏和购买金山农民画，受限于流量，特别是在新冠疫情期间，农民画家的经济收益非常有限，这在某种程度上也遏制了其创作热情。
那么，如何将坚守“绿水青山”的农民朋友们创作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转化为“金山银山”？在数字中国建设的滚滚热潮之下，我们有了新办法——NFT。
所谓NFT——Non Fungible Token——非同质化通证，是一种非同质化、不可分割、独一无二的通证，可锚定现实世界中物品的数字凭证。中国银行原副行长王永利先生对此如是评价——NFT是基于区块链技术衍生出的一种内含若干规则与信息的具有不可复制、不可分割的唯一性数字加密权益证明，用来表明某个数字物品的权益归属，不会成为货币或代币。
理论上讲，NFT就是某种物品的数字化权益。
2019年10月24日，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央政治局第十八次集体学习中提出把区块链技术作为核心技术自主创新的重要突破口，加快推动区块链技术和产业创新发展。“十四五”规划纲要中区块链被列入数字经济重点产业。区块链技术具有改变传统行业业务模式的潜力，能够突破传统信任机制的制约。
事实上，放眼全球，NFT已经很好地践行了“区块链+艺术品”并吸引了主流社会前所未有的关注。
区块链的不可篡改、可追溯性、数据安全存储等属性和特征，使NFT成为艺术品产业数字化的绝佳载体。基于区块链底层支撑，将艺术品一系列信息进行链上保存，利用区块链将实物作品重构为数字世界里的映射，完成可信存证，并得到唯一的数字序列号，不可篡改也不可分割，以保证数字艺术品的真实可信。
仅仅2021年一季度，海外发行的NFT作品市值总和就突破了300亿美元。其应用空间和技术遐想以及平民百姓的关注共同推动这个市场呈现出爆发式增长。
艺术品是人类精神文明的共同财富，却往往被少数人占有。艺术品的稀缺性导致价格高、流通性低，艺术作品鉴定专业难度高以及艺术品交易上的不透明性破坏了整个艺术作品交易市场的规则性和可信度，大众难以参与和欣赏，艺术创作者版权得不到保护。同时，新冠疫情的持续反复也使博物馆、艺术馆流量受限，探索寻求新载体新形式向大众展示更多的作品，海外案例的成功已证明“区块链+艺术品”对促进艺术品回归大众起到的积极作用，为艺术品的收藏和流通、知识版权保护和文物保护领域、对公众的展示、建立机器信任的艺术市场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
2021年8月17日，习近平总书记主持召开中央财经委员会第十次会议，他指出，要促进人民精神生活共同富裕，强化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引领，不断满足人民群众多样化、多层次、多方面的精神文化需求。
以金山农民画为代表的中国农民画是新中国农民群体自己创造的一种独特艺术，跟科班出身的精英画家画的东西不一样，农民画有自己独特的风格。大画家韩美林曾如是感慨——中国有许多画乡，金山农民画就是较好的代表，它反映的是农民自己的生活，红的就是红的，蓝的就是蓝的，这点很可贵。
放眼全国，类似金山农民画村这样卧虎藏龙的美丽乡村还有很多，这些守护着蓝天碧水净土的村落如果能将区块链与艺术品相结合以NFT形式推向大众市场，“绿水青山”一定会又快又好的变成“金山银山”，也必将成为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的又一实践抓手、实现路径。
